也是脏的。” 傅红雪道:“不错。” 黄色-=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.com 最新地址--免地址发布:huangsewenxue.net 自动回复-地址邮箱:bijiyinxiang@gmail.com 翠浓道:“你用不着叫我想,我已想过,我早已知道你看不起我。” 她嘴唇已咬出血来,嘶声接着道:“我只希望你自己也想想。” 傅红雪道:“我想什么?” 翠浓道:“你为什么不想想,我是怎么会做那种事的?我为了谁?我……我这又是何 苦?” 她虽然尽力控制着自己,还是已忍不住泪流满面,忽然站起来,流着泪道:“你既然看 不起我,我又何必定要缠着你,我……” 傅红雪道:“不错,你既然有一串串的银子可赚,为什么要跟着我,你早就该走了。” 翠浓道:“你真的不要我?” 傅红雪道:“是的。” 翠浓道:“好,好,好……你很好。” 她突然用手掩着脸,痛哭着奔出去。 傅红雪没有阻拦她,也没有看她。 她已冲出去,“砰”的,用力关上了门。 傅红雪还是动也不动地坐着。他身子也不再颤抖,但一双手却已有青筋凸出,额上已有 冷汗流下。可是他突然倒了下去,倒在地上不停抽搐,痉挛,嘴角吐出了白沫。然后他就开 始在地上打着滚,像野兽般低嘶着,喘息着……就像是一只在垂死挣扎着的野兽。 门又开了。 翠浓又慢慢地走了进来。地面上泪痕竟已干了,于得很快,眼睛里竟似在发着光。但是 她的手却又在颤抖。那绝不是因为痛苦而颤抖,而是因为兴奋!紧张!她眼睛盯着傅红雪, 一步步走过去……突然间,她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。咀嚼的声音!一个人不知何时已从窗外 跳进来,正依在窗口,咀嚼着花生。 路小佳! 翠浓脸色变了,失声道:“你来干什么?” 路小佳道:“我不能来?” 翠浓道:“你想来杀他?” 路小佳笑了笑,淡淡道:“是我想杀他?还是你想杀他?” 翠浓脸色又变了变,冷笑道:“你疯了,我为什么想杀他?” 路小佳叹了口气,道:“女人若要杀男人,总是能找出很多理由来的。” 翠浓忽然挡在傅红雪前面,大声道:“不管你怎么说,我也不许你碰他。” 路小佳冷冷道:“就算你请我碰他,我也没兴趣,我从来不碰男人的。” 翠浓道:“你只杀男人?” 路小佳答道:“我也从来不杀一个已倒下的男人。” 翠浓道:“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?” 路小佳道:“只不过来问问你们,有没有接到帖子而已。” 翠浓道:“帖子?什么帖子?” 路小佳又叹了口气,道:“看来你们的交游实在不够广阔。” 翠浓道:“我们用不着交游广阔。” 路小佳道:“不交游广阔怎么能找到人?” 他突然拔剑,眨眼间就在墙上留了八个字! “九月十五,白云山庄。” 翠浓道: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 路小佳笑了笑,道:“这意思就是,我希望你们能在九月十五日那天,活着到白云山庄 去,死人那里是不欢迎的。” 一阵风吹过,窗台上有样东西被吹了下来,是个花生壳。 路小佳的人却似已被吹走了。 风吹木叶,籁籁的响,傅红雪的喘息却已渐渐平静下来。 翠浓痴痴地站在那里,怔了许久,终于俯下身,抱起了他。 她的怀抱温暖而甜蜜。她一向懂得应该怎么样去抱男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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旧雨楼·古龙《边城浪子》——第二十八章有女同行
古龙《边城浪子》
第二十八章有女同行
九月十四。土王用事,曲星。宜沐浴,忌出行。冲虎煞南,晴。
黄昏。
官道旁有个茶亭。
并不是每个茶亭都只供应茶水,有些茶亭中也有酒;茶是免费的,酒却要用钱买。
这茶亭里有四种酒,都是廉价的劣酒,而且大多数是烈酒。除了酒之外,当然还有廉价
的食物,豆干、卤蛋、馒头、花生。
茶亭四面的树荫下摆着些长板凳,很多人早就在板凳上,跷着脚,喝着酒,剥着花生。
傅红雪却在看别人剥着花生,似已看得出了神。有的人正在用花生和豆干配酒,有些人
正在用花生和豆干配馒头。花生和豆干,本来就好像说相声的一样,一定要一搭一档才有
趣,分开来就淡而无味了。但他却只要豆于,拒绝花生。好像花生只能看,不能吃的。
翠浓忍不住悄俏道:“你还在想那个人?”
傅红雪闭着嘴。
翠浓道,“就因为他喜欢吃花生,所以你不吃?”
傅红雪还是闭着嘴。
翠浓叹了口气,道:“我知道……”
傅红雪突然道:“你知道什么?”
翠浓道:“你的病发作时,不愿被人看见,但他却偏偏看见了,所以你恨他。”
傅红雪又闭起了嘴,闭得很紧,就和他握刀的手一样紧。
除了他之外,这里很少有人带刀。也许就因为这柄刀,所以大家都避开了他,坐得很
远。
翠浓又叹了一口气,道:“九月十五,白云庄,他为什么要在九月十五这天到白云庄去
呢?我真不明白……”
傅红雪冷冷道:“你不明白的事很多。”
翠浓道:“但是我却不能不想。”
傅红雪道:“想什么?”
翠浓道:“他要我们去,一定没什么好意,所以我更不懂你为什么一定偏偏要去。”
傅红雪道:“没有人要你去。”
翠浓垂下头,咬着嘴唇,不说话了。她已不能再说,也不敢再说。
茶亭外的官道旁,停着儿辆大车,几匹骡马,到这里来的,大多是出卖劳力的人,除了
喝几杯酒外,生命中并没有大多乐趣。几杯酒下肚后,这世界立刻就变得美丽多了。
一个黝黑而健壮的小伙子,刚刚下了他的大车走进来,带着笑跟几个伙伴打过招呼,就
招呼这里的老板,叫道:“王聋子,给我打五斤酒,切十个卤蛋,今天我要请客。”
王聋子其实并不聋,只不过有人要欠帐时,他就聋了。
他斜着白眼,瞧着那小伙子,冷冷地道:“你小子疯了?”
小伙子瞪眼道:“谁说我疯了?”
王聋子道:“没有疯好好的清什么客?”
小伙子道:“今天我发了点小财,遇见了个大方客人。”
他故作神秘地笑了笑,又道:“提起这个人来,倒真是大大的有名。”
于是大家立刻忍不住抢着问:“这人是谁?”
小伙子又笑了笑摇头道:“我说出来,你们也未必听说过。”
“这是怎么说?”
“既然大大的有名,我们为什么没听说过?”
“因为你们还不配。”
“我们不配,你配?”
“我若不是有个堂兄在镖局里做事,也不会听说的。”
“你少卖关子好不好,那人到底姓什么?叫什么?”
小伙子跷起了泥腿,悠然道:“他姓路,叫做路小佳。”
傅红雪本已站起来要走,突又坐了下去。
幸好别的人都没有注意他,都在问:“这路小佳是干什么的?”
“是个刺客。”
他故意压低了语声,但声音又刚好能让每个人都听得见。
“刺客?”
“刺客的意思就是说,你只要给他银子,他就替你杀人,据说他杀一个人至少也要上万
两的银子。”
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,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了。
“我堂兄那家镖局的总镖头,就是被他杀了的。”
“你说的是上半年刚做丧事的那位邓大爷?”
“不错,他出丧的那天,你们都去了,每个人都得了五两银子是不是?”
“嗯,那天的气派真不小。”
“所以你们总该看得出,他活着时当然也是个很了不起的人,可是他遇见这位路大侠,
连刀都没拔出来,就被人家一剑刺穿了喉咙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
“我堂兄在旁边亲眼看见的,就因为他一回去就把这位路大爷的样子告诉了我,所以今
天我才认出了他——倒也不是认出了他的人,是认出了他的剑。”
“他的剑有什么特别?”
“他的剑没有鞘,看来就像是把破铜烂铁,但我的堂兄却告诉我,他这一辈子从来也没
有看见过这么可怕的剑。”
大家惊叹着,却还是有点怀疑。
“人家杀个人就能赚上万两的银子,怎么会坐上你的破车?”
“他的马蹄铁磨穿了,我刚巧路过,从前面的清河镇到白云庄这么点路,他就给了我二
十两。”
“看来你这小子的造化真不错。”
大家惊讶着,叹息着,又都有点羡慕:“不吃白不吃,今天我们若不吃他个三五两银
子,这个小子回去怎么睡得着。”
突然一人道:“要请客也得请我。”
这人就躺在后面的树荫下,躺在地上,用一顶连边都破了的马连坡大草帽盖着脸。
他不但帽子是破的,衣服也又脏又破,看来连酒都喝不起,所以只有躺在那里干睡。
有的人已皱起眉在嘀咕:“请你,凭什么请你?”
那小伙子却笑道:“四海之内皆兄弟,就请请你也没什么,朋友既然要喝酒,就请起来
吧。”
这人冷冷道:“我虽然喝你的酒,却不是你的朋友,你最好记着。”
他把帽子往头上一推,懒洋洋地站了起来,赫然竟是条身高八尺的彪形大汉,肩膀几乎
有平常人两个宽,一双蒲扇般的大手垂下来,几乎已盖过了膝盖,脸上颧骨高耸,生着两道
扫帚般的浓眉,一张大嘴。
他身上穿的衣服虽然又脏又破,但一站起,可是威风凛凛,叫人看着害怕。
本来已经有人要教训他了,问他为什么要喝人家的酒,却不承认人家是朋友。现在哪里
还有人敢开口的。
王聋子刚把五斤酒、十个卤蛋搬出来,这人就走过去,道:“这一份归我。”
他说的话好像就是命令,即简单,又干脆。只见他抓起两个蛋,往嘴里一塞,三口两口
就吞了下去。吃两个蛋,喝一口酒,眨眼间五斤酒十个蛋就全下肚,大家旁边看着,眼珠子
都快掉了下来。
他喝完最后一口酒,才总算停下来歇口气,懒洋洋地摸着肚子,道:“照这样再来一
份。”
王聋子怔了怔,没有说话,用眼睛看着那小伙子。
大汉沉下了脸,厉声道:“我说的话你听不见?”
王聋子又吓了一跳,失声道:“再来一份?”
这一声大喝,就像是半空中打下个霹雳,连聋子的耳朵都要被震破。
那小伙子正跷着脚坐在旁边的凳子上,竟被他吓得跌了下去。大汉伸出蒲扇般的大手,
像抓小鸡似的把他从地上抓了起来,忽然对他咧嘴一笑,道:“你怕什么?怕请客?”
他不笑还好,这一笑起来,一张嘴几乎已咧到耳朵根子,看来就像是庙里的金刚恶鬼。
小伙子脸都吓白了,吃吃道:“我……我……”
大汉道:“你不请,我请。”
他随手一掏,就掏出锭银子来,竟是五十两一锭的大元宝。小伙子的眼睛又发了直。
大汉道:“这锭银子全是你的了,但明天一早,你就得在这里等着,载我去白云庄,你
若敢误了我的事,你的脑袋就会变得像这锭银子一样。”
他的手一用力,手里的银子竟被捏得像团烂泥。
小伙子刚站起来,又吓得一胶跌倒,大汉仰面大笑,将银子往这小伙子面前一抛,头也
不回的扬长而去。
他走得虽不快,但一步迈出去就是四五丈,眨眼间就已消失在暮色里,只听一阵苍凉的
歌声自秋风中传来:“九月十五月当头,月当头兮血可流,流不尽的英雄泪,杀不尽的仇人
头……”
歌声也越来越远,终于听不见了。
傅红雪痴痴地出了半晌神,忽然仰天长叹,道:“好一个杀不尽的仇人头!”
凌晨,东方刚现出鱼肚白色,大地犹在沉睡,茶亭里已没有人了,王聋子晚上并不睡在
这里,现在这里只有那小伙子的大车还停在树下,他的人已蜷曲在车上睡着。
他生怕自己来迟了,那凶神般的大汉会将他的脑袋捏成烂泥。风很冷,大地苍茫,远处
刚传来一两声鸡啼。
一个人慢慢地从熹微的晓色中走过来,左脚先迈出一步,右腿再跟着拖上去。一个苗条
美丽的女人,手里提着个包袱,垂着头跟在他身后。风吹着木叶,晨雾刚升起。
雾也是冷的。
冷雾,晓风,残月。
傅红雪在茶亭上停下来,回头看着翠浓。
翠浓的脸也是苍白的,虽然拉紧了衣襟,还是冷得不停发抖。在雾中看来,她显得更
美,但神色间却已显得有些疲倦、憔悴。
傅红雪静静地看着她,冷漠的目光已渐渐变得温柔,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,道:“你
累了。”
翠浓柔声道:“累的应该是你,你本该多睡一会儿的。”
傅红雪道:“我睡不着,可是你……”
翠浓垂下头嫣然一笑,道:“你睡不着,我怎么能睡得着?”
傅红雪忍不住走过去,拉住了她的手。她的手冰冷。
傅红雪黯然道:“还没有找到马空群之前,我绝不能回去,也没有脸回去。”
翠浓道:“我知道。”
傅红雪道:“所以我只有要你陪着我吃苦。”
翠浓抬起头,凝视着他,柔声道:“你应该知道我不怕吃苦,什么苦我都吃过。”
她拉起傅红雪的手,贴在自己脸上,轻轻道:“只要你能对我好一点,不要看不起我,
就算叫我死,我也愿意。”
傅红雪又长长叹息了声,道:“我实在对你不好,我自己也知道,所以那天你就算真的
走了,我也不会怪你的。”
翠浓道:“可是我怎么会走?就算你用鞭子来赶我,我也不会走的。”
傅红雪忽然笑了。他的笑容就像是冰上的阳光,显得分外灿烂,分外辉煌。
翠浓看着他的笑容,竟似有些痴了,过了很久,才叹息着道:“你知道我最喜欢的是什
么?”
傅红雪摇摇头。
翠浓道:“我最喜欢看到你的笑,但你却偏偏总是不肯笑。”
傅红雪柔声道:“我会常常笑给你看的,只不过,现在还…”
翠浓道:“现在还不到笑的时候?”
傅红雪慢慢地点了点头,忽然改变话题,道:“那个人为什么还不来?”
他仿佛总不愿将自己的情感表露得太多,仿佛宁愿被人看成是个冷酷的人。
翠浓失望地叹了口气,勉强笑道:“你放心,我想他绝不会不来的。”
傅红雪沉吟着,道:“你看他是个怎样的人?”
翠浓道:“我看他一定是路小佳的仇人,既然已知道路小佳在白云庄,他怎么会不
去?”
傅红雪抬起头,遥望着已将在冷雾中逐渐消失的晓月,喃喃道:“今天已经是九月十五
了,今天究竟会发生些什么事?”
有风吹过,突听一阵歌声隐隐随风而来:“流不尽的英雄血。杀不尽的仇人头。头可
断,血可流,仇恨难罢休……”
歌声在这愁煞人的秋风中听来,显得更苍凉,更悲壮。
翠浓动容道:“果然来了。”
傅红雪道:“嗯。”
翠浓动容道:“我们要不要先躲一躲?”
傅红雪冷冷道:“我从来不逃,也从来不躲。”
只听远处有人大笑,道:“好一个从来不逃,从来不躲,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。”
翠浓叹了口气,苦笑道:“这人的耳朵好尖。”
这句话刚说完,那大汉已迈着大步,走到他们面前,头上还是戴着那顶破旧的大草帽,
手里却多了个漆黑发亮的酒葫芦,看着傅红雪大笑道:“果然是你,我就知道你一定也会在
这里等的。”
傅红雪道:“你知道?”
大汉道:“我不知道谁知道?”
他扬起脸,将酒葫芦凑上嘴,“咕嘟咕嘟”的喝了几大口,忽然沉下了脸,厉声道:
“我既已来了,你为何还不动手?”
傅红雪怔了怔,道:“我为什么要动手?”
大汉道:“来取我项上的人头。”
傅红雪道:“我为什么要取你项上的人头?”
大汉仰天笑道:“薛果纵横天下,杀人无数,有谁不想要我这颗大好头颅?”
傅红雪道:“我不想。”
这次是大汉怔住。
傅红雪道:“我根本不认得你。”
大汉冷笑道:“薛果仇家虽遍天下,认得我的却早已被我杀光了,还能活着来杀我的,
本就已只剩下些不认得的。”
傅红雪道:“你常常等别人来杀你?”
大汉道:“不错。”
傅红雪淡淡道:“只可惜这次你却要失望了。”
大汉皱眉道:“你不是在这里等杀我的?”
傅红雪道:“我已立誓杀人绝不再等。”
大汉道:“你说的不错,杀人的机会本就是稍纵即逝,错过了实在可惜,实在是等不得
的!”
傅红雪冷冷道:“所以你若是我的仇人,我昨夜就已杀了你!”
大汉道:“所以我并不是你的仇人?”
傅红雪道:“不是。”
大汉忽又大笑,道:“看来我运气还不错,看来做你的仇人并不是件愉快的事。”
傅红雪道:“绝不是。”
大汉道:“做你的朋友呢?”
傅红雪道:“我没朋友。”
大汉道:“连薛大汉也做不了你的朋友?”
傅红雪道:“薛大汉?”
大汉笑道:“我就是薛大汉。”
傅红雪道:“我还是不认得你。”
薛大汉道:“你也不想认得我?”
傅红雪道:“不想。”
薛大汉又叹了口气,喃喃道:“既不想要我人头,也不想做我朋友,这种人倒少见得
很。”
傅红雪道:“本来就少见得很。”
薛大汉道:“你想要什么?”
傅红雪道:“只想跟着你的大车,到白云庄去。”
薛大汉道:“就这样?”
傅红雪道:“就这样。”
薛大汉道:“好,上车吧。”
傅红雪道:“我不上车。”
薛大汉又怔了怔,道:“为什么又不上车了?”
傅红雪道:“因为我没有五十两银子付车钱。”
薛大汉道:“你难道要跟在车子后面走?”
傅红雪道:“你坐你的车,我走我的路,我们本就没有关系。”
薛大汉看着他,看着他苍白的脸,漆黑的刀,又忍不住叹道:“你真是个怪人,简直比
我还怪!”
他的确也是个怪人。
天渐渐亮了。
初升的阳光,就像是刀一样,划破了轻纱般的冷雾,大地上的生命已开始苏醒了。
那小伙子还没有醒。
薛大汉大步走过去,一把抓起了他,大声道:“快起来,赶车到白云庄去。”
小伙子揉着惺忪的睡眼,赔着笑道:“大爷就请上车。”
薛大汉道:“大爷不上车。”
小伙子怔了怔,道:“为什么不上车?”
薛大汉道:“因为大爷高兴。”
这小伙子年纪虽轻,赶车也赶了六七年,却还没有见过这样的人,明明花了钱雇车,却
情愿跟在车子后面走。但只要是人家大爷高兴,他就算要在后面爬,也没有人管得着。
小伙子心里虽奇怪,倒也落得个轻松。他赶着车在前面走,后面居然有三个人在跟着—
——个凶神般的大汉,一个脸色苍白的跛子,一个风姿绰约的美女。
这样一行人走在路上,有谁能不多看几眼的。
但薛大汉洋洋自得,别人对他是什么看法,他完全不放在心上。
傅红雪心事重重,我行我素,仿佛根本就不属于这世界的。翠浓眼睛里更没有的别人,
在傅红雪面前,她根本连看都不看别人一眼。
赶车的小伙子心里又不禁嘀咕,他实在想不通这三个人为什么要到白云庄去。白云庄根
本不是他们这种人去的地方。
薛大汉喝了几大口酒,忽然用力赶上大车,道:“我们又不是赶去奔丧的,你慢点行不
行?”
小伙子赔笑道:“行,当然行。”
雇车的不急,他当然更不急。
薛大汉自己也放慢了脚步,道:“白云庄又不远,反正今天一定可以赶到的。”
他这句话显然是说给傅红雪听的,傅红雪却像是没有听见。
薛大汉已落在他身旁,又问道:“却不知你到自云庄去干什么?”
傅红雪还是听不见。
薛大汉道:“你认得袁秋云?”
傅红雪终于忍不住问道:“袁秋云是谁?”
薛大汉道:“就是白云庄的庄主。”
傅红雪道:“不认得。”
薛大汉笑了笑,道:“你连薛大汉都不认得,当然是不会认得袁伙云的了。”
傅红雪道:“你认得他。”
薛大汉道:“我怎么会认得那种老古董。”
傅红雪沉默了半晌,忽然又问道:“你只认得路小佳?”
薛大汉动容道:“你怎么知道我认得他?”
他忽又摇了摇头,叹息着道:“你当然知道,无论谁都应该看得出,我是去找他的。”
傅红雪道:“找他干什么?”
薛大汉冷笑道:“也不干什么,只不过想把他脑袋切下来,一脚踢到阴沟里去。”
傅红雪道:“他是你的仇人?”
薛大汉道:“本来不是。”
他又喝了两口酒,道:“本来他是我的朋友。”
傅红雪道:“朋友?”
薛大汉咬着牙,道:“朋友有时比仇人还可怕,尤其是像他这样的朋友。”
傅红雪道:“你上过他的当?”
薛大汉恨恨道:“我把全副家当都交付了他,把我最喜欢的女人也交给了他,但他却溜
了,带着我的全副家当和我的女人溜了。”
傅红雪皱了皱眉,道:“看来他倒不像是个这么样的人。”
薛大汉沉声道:“就因为他不像,所以我才会信任他。”
傅红雪又沉默了半晌,淡淡道:“朋友有时的确比仇人还可怕。”
薛大汉叹了口气,又一大口一大口的喝起酒来。
过了很久,傅红雪忽然又道:“你本来不必陪我走的。”
薛大汉道:“的确不必,本来我们可以一起坐在车上。”
傅红雪也不说话了。
又走了段路,薛大汉忽然把酒葫芦递过去,道:“喝口酒?”
傅红雪道:“不喝。”
薛大汉道:“你从来都不喝酒?”
傅红雪道:“从来不喝。”
薛大汉道:“赌钱呢?”
傅红雪道:“从来不赌。”
薛大汉道:“你喜欢干什么?:傅红雪道:“什么都不喜欢。”
薛大汉道:“一个人若是什么都不喜欢,活着还有什么乐趣?”
傅红雪道:“我本不是为了有趣而活着的。”
薛大汉道:“你活着是为了什么?”
傅红雪紧握着他的刀,一字字道:“为了复仇。”
薛大汉看着他苍白的脸,心里竟也忍不住升起一般寒意,苦笑着道:“看来做你的仇
人,的确不是件愉快的事。”
傅红雪垂下头,看着自己手里的刀,又不说话了。
薛大汉目光闪动,试探着问道:“你是不是也认得路小佳?”
傅红雪道:“我只见过他。”
薛大汉道:“怎么会见到的?”
傅红雪道:“他想来杀我。”
薛大汉动容道:“后来呢?”
傅红雪淡淡道:“后来他就走了。”
薛大汉道:“你就让他走?”
傅红雪道:“我并不想杀他…我想杀的只有一个人。”
薛大汉道:“你的仇人?”
傅红雪点点头。
薛大汉道:“你的仇人只有一个?”
傅红雪道:“现在我只知道一个。”
薛大汉叹了口气,道:“你的运气比我好。”
傅红雪忽然也长叹了一口气,道:“其实你的运气比我好。”
薛大汉道:“为什么?”
傅红雪道:“若有杀不尽的仇人可杀,倒也是人生一快事,只可惜我……”
他目中露出痛苦之色,黯然道:“只可惜我连那一个仇人都找不到。”
薛大汉道:“你的仇人是谁?”
傅红雪道:“你不必知道。”
薛大汉目光闪动,道:“但是我却说不定可以帮你找到他。”
傅红雪沉吟着,终于道:“他姓马,马空群。”
薛大汉耸容道:“万马堂的主人?”
傅红雪也耸然动容,道:“你认得他?”
薛大汉摇摇头,没有回答这句话,却喃喃道:“这就难怪你要到白云庄去了!”
傅红雪道:“白云庄和万马堂又有什么关系?”
薛大汉道:“本来是没有的。”
傅红雪道:“现在呢?”
薛大汉道:“你难道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?”
傅红雪道:“我怎么会知道?”
薛大奴道:“你也没有接到帖子?”
傅红雪道:“谁发的帖子?”
薛大汉道:“当然是白云庄,今天就是他们少庄主大喜的日子。”
傅红雪道:“我也不认得他。”
薛大汉道:“新娘子就是马空群的女儿,听说叫马芳铃。”
傅红雪的脸色变了。
薛大汉沉吟着,道:“所以马空群今天想必也会到白云庄去。”
这句话没有说完,傅红雪已纵身跃上了马车。
他轻功一施展出来,行动就突然变得箭一般迅速,绝没有人再能看得出他是个跛子。
薛大汉看着他,目中带着深思之色,过了半晌,才叹息着道:“果然是好身手!”
这时傅红雪却已窜上了马车的前座,夺过了那小伙子的马鞭,刷的一鞭往马腹上抽了下
去。
马车已绝尘而去,竟将薛大汉和翠浓抛在后面。
翠浓垂下头,眼泪似已忍不住要夺眶而出。
薛大汉忽然对她笑了笑,道:“你放心,我不会让他甩下你的。”
语声中他已迈开大步追上去,只五六步就追上了马车,一伸手拉住了车辕。
拉车的马一声惊嘶,人立而起,马车竟硬生生被他拉住了,再也没法子往前走半步。
薛大汉又回头向翠浓笑了笑,道:“请上车。”
翠浓终于抬起头,轻轻道:“那女人不该抛下你跟路小佳走的,你是个君子。”
薛大汉叹了口气,苦笑道:“只可惜这年头君子在女人面前已不吃香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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旧雨楼·古龙《边城浪子》——第二十九章蛇蝎美人
古龙《边城浪子》
第二十九章蛇蝎美人
天大亮,阳光普照。
今天已是九月十五。
乌免太阳申时。
大吉。
忌嫁娶。
忌安葬。
冲龙煞北。
睛。
艳阳天。
大地清新,阳光灿烂。路上不时有鲜衣弩马的少年经过,打马赶向白云山庄。
拉车的马当然不会是炔马,但现在它的确已尽了它的力了。傅红雪已将马鞭交回给那小
伙子,坐在后面来,手里紧紧握着他的刀,这双手本就不适于赶车的。
“你为何不留些力气,等着对付马空群!”
傅红雪紧紧地闭着嘴,脸色又苍白得接近透明。
翠浓坐在他身旁,看着他,目中充满了忧郁之色,却又不知为谁忧虑。
薛大汉一大口一大口的喝着酒,喃喃道:“我只希望路小佳和马空群都在那里……”
傅红雪突然道:“那么你就该少喝些酒。”
薛大汉皱眉道:“为什么?”
傅红雪冷冷道:“醉鬼是杀不死人的,尤其杀不死路小佳那种人。”
薛大汉冷笑道:“难道要杀人前只能吃花生?”
傅红雪道:“花生至少比酒好。”
薛大汉道:“哪点比酒好?”
傅红雪道:“哪点比酒都好。”
嘴里有东西嚼着的时候,的确可以令人的神情松弛,而且花生本就是件很有营养的东
西,可以补充人的体力。
薛大汉刚瞪起眼睛,像是想发脾气,却又叹了口气,苦笑道:“看来我们都应该吃点花
生才是,我们好像都太紧张了。”
赶车的小伙子忽然回过头来,笑说道:“现在咱们已经走上往白云庄的大道了,从这里
已经可以看到白云庄。”
薛大汉立刻忍不住伸长脖子去瞧。
大道上黄尘滚滚,山色却是青翠的,翠绿色的山坡上,一排排青灰色的屋顶在太阳下闪
着光。
薛大汉皱着眉,道:“看来这白云庄的规模倒真不小。”
赶车的小伙子笑道:“袁家本是这里的首户,提起袁家的大少爷来,在这周围八百里的
人有谁不知道的呢?”
薛大汉又瞪起眼,厉声道:“大爷我就不知道他是什么东西!”
赶车的小伙子一看见他瞪眼,早已吓得转回头,再也不敢开腔了。
马车已渐渐走入了山路,两旁浓荫夹道,人迹却已渐少。
该来的人,此刻想必都已到了白云庄。
“马空群是不是真的会在那里?”
傅红雪握刀的手背上已凸出青筋,若不是如此用力,这双手只怕已在发抖。翠浓俏悄地
握住了他的手,柔声道:“他若在这里,就跑不了的,你何必着急?”
傅红雪好像根本没听见她在说什么,只是瞪大了眼睛,看着自己手里的刀。刀鞘漆黑,
刀柄漆黑。
薛大汉也正在看着这柄刀。
这本来是柄很普通的刀,但是被握在傅红雪苍白的手里时,刀的本身就似已带着一种神
秘的、符咒般的魔力。
无论谁看着这柄刀就像是已被魔神诅咒过的。
薛大汉轻轻叹了口气,忽然道:“你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刀?”
傅红雪道:“不能。”
薛大汉道:“为什么?”
傅红雪道:“没有人看过我的刀:“薛大汉道:“我若一定要看呢?”
傅红雪冷冷道:“那就一定有人要死——不是你死,就是我死。”
薛大汉的脸色已有些变了,却笑了笑,道:“路小佳的剑就不怕被人看,他的剑根本就
没有鞘。”
傅红雪道:“你随时都可以去看他的剑,但最好永远也不要想看我的刀。”
他目光忽然变得很遥远,一字字接着道:“这本来就是柄不样的刀,看到它的人必遭横
祸。”薛大汉脸色又变了变,还想再问,但就在这时,马车忽然停下。他转过头,就看见有
样东西在太阳下闪着光,赫然竟是一粒花生。
剥了皮的花生。
花生落下,落在路小佳嘴里。
路小佳懒洋洋地站在路中央,他的剑也在太阳下闪着光。
薛大汉跳了起来,乌篷大车的顶,立刻被他撞得稀烂。
路小佳叹了口气,道,“幸好这辆车不结实,否则你的头岂非要被撞出个大洞?”
薛大汉厉声道:“你岂非就想我头上多个大洞。”
路小佳微笑道:“仔细想一想,那倒也不坏,把酒往洞里倒,的确比用嘴喝方便些。”
薛大汉又跳起来,怒道:“你还想在我面前说风凉话?”还敢来见我?”
路小佳道:“为什么不敢?我本来就是在这里等你的。”
薛大汉怔了怔,道:“你知道我要来?”
路小佳道:“别人都在奇怪,你为什么不坐在车上,我却一点也不奇怪,就算你把车子
扛在背上走,我都不会奇怪。”
他微笑着又道:“你这个人本就是什么事都做得出的。”
薛大汉道:“你呢?天下还有什么事你做不出来的?”
路小佳道:“笨蛋做的事,我就做不出。”
薛大汉冷笑道:“你当然不是笨蛋,我才是笨蛋,我居然将你这种人当做朋友。”
路小佳道:“我本来就是你的朋友。”
薛大汉厉声道:“你是我的朋友?我交给你的八十万两银子呢?”
路小佳淡淡道:“我花了。”
薛大汉大叫道:“什么?你花了?”
路小佳道:“我们既然是朋友,朋友本就有通财之义,你的银子我为什么不可以花?”
薛大汉怔了怔道:“你……你怎么花的?”
路小佳:“全送了人。”
薛大汉道:“送给了谁?”
路小佳道:“一大半送给了黄河的灾民,一小半送给了那些老公被你杀死了的孤儿寡
妇。”
他不让薛大汉开口,又抢着道:“你的银子来路本不正,我却替你正大光明地花了出
去,你本该感激我才是。”
薛大汉怔住了,怔了半天,突又大声道:“我的女人你难道也送给了别人?”
路小佳道:“那倒没有。”
薛大汉道:“她的人呢?”
路小佳道:“我已经杀了她。”
薛大汉又跳了起来,大叫道:“什么,你杀了她?”
路小佳道:“我杀人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,你何必大惊小怪?”
薛大汉道:“你……”为什么要杀她?”
路小佳道:“因为她想偷人。”
薛大汉怒道:“她偷的男人是谁?”
路小佳道:“我。”薛大汉又怔住。
路小佳道:“她虽然想偷我,却没有偷着,但我既不能保证别的男人都像我一样,也不
能保证她不去偷别人,所以只好杀了她,我只有用这种法子才能让你不戴绿帽子。”
薛大汉道:“你难道不能用别的法子?”
路小佳冷冷的答道:“别的法子我不会,我只会杀人。”
薛大汉怔在那里,又怔了半天,忽然仰面大笑,道:“好,杀得好。”
路小佳道:“本来就杀得好。”
薛大汉道:“你杀人好像总是杀得大快人心。”
路小佳道:“我花钱也花得痛快。”
薛大汉大笑道:“花得痛快,痛快极了,连我都有点佩服你了。”
路小佳道:“我早就知道你会佩服我的。”
薛大汉道:“这酒还不错,来两口吧。”
路小佳道:“这花生也不错,正好下酒。”
两人大笑着,你勾起了我的肩,我握紧了你的字。
赶车的小伙子已经在旁边看得连眼睛都直了,他还真没有看见过这样的人,这样的朋
友。
薛大汉忽又问道:“可是你为什么不等我回去就走了呢?”
路小佳道:“我赶着去杀别人。”
薛大汉道:“杀谁?”
路小佳道:“刚才……”
他回过头,才发现刚才还在车上的傅红雪,竟已不见了,只剩下翠浓一个人坐在那里。
现在她却已不再低垂着头,正瞪大了眼睛,看着路小佳。
薛大汉皱眉道:“你那男人呢?”
翠浓咬着嘴唇,道:“他不是我的男人,因为他从来也没有把我当做他的女人,他简直
从来没有把我当做人。”
薛大汉道:“也许你看错了他。”
翠浓道:“我没有……我从来不会看错任何一个男人的。”
她说话的时候,眼睛还是看着路小佳,忽又冷笑道:“我现在总算也看出你是哪种男人
了。”
路小佳淡淡道:“我是哪种男人?”
翠浓道:“是个没胆子的男人!”
路小佳笑了。
翠浓道:“你若还有一点胆量,为什么不敢娶马芳铃?·路小佳道:“我为什么一定要
娶她?”
翠浓道:“因为我知道她是跟着你走的。”
路小佳道:“你知道?”
翠浓道:“我看见她去追你的,也知道她一定追上了你。”
路小佳叹了口气,道:“你以为她真的喜欢我?”
翠浓道:“她若不喜欢你,为什么要去追你?”
路小佳道:“也许她只不过是为了要我替她杀人而已。”
翠浓道:“男人为女人杀人,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,你难道从来没有杀过人?”
路小佳道:“你是不是也想要我去杀了傅红雪?”
翠浓道:“你敢不敢去?”
路小佳冷笑!
翠浓道:“就因为你不敢,所以就想法子将她送给了别人。”
路小佳道:“你以为我不要她?”
翠浓道:“她既然不顾一切去追你,又怎么会不要你?”
路小佳叹道:“这其中当然还有个故事。”
翠浓道:“什么故事?”
路小佳道:“我带她到白云庄来,她看到了小袁,忽然发现小袁比我好,所以就爱上了
小袁,把我一脚踢了出去。”
他叹了口气,苦笑道:“这故事既不曲折,也不离奇,囚为这事本就常常会发生的。”
翠浓道:“你为什么要带她到白云庄来?”
路小佳道:“这地方我本就常常来的。”
翠浓冷笑道:“也许你只不过是为了要摆脱她,所以才故意带她来,故意替他们制造这
个机会。”
路小佳道:“哦?”
翠浓道:“因为你本来就怕傅红雪,怕他的刀比你的剑快。”
路小佳道:“哦?”
翠浓道:“但现在你当然已用不着怕他了,因为他已绝不会再找你,现在你已跟万马堂
的人完全没有关系。”
路小佳冷冷他说道:“这门亲事跟他们完全没有关系。”
翠浓道:“但现在白云庄已跟万马堂结了亲。”
路小佳微笑道:“这门亲事岂非本来就是门当户对的?”
翠浓道:“而且他当然不会知道是你将马芳铃带来的。”
路小佳道:“他知道的事的确不多。”
翠浓道:“所以他一定会变为袁秋云的仇人之一。”
路小佳道:“很可能。”
翠浓道:“所以他现在很可能已杀了袁秋云。”
路小佳道:“也很可能。”
翠浓道:“你一点也不关心?”
路小佳语气淡淡地道:“我为什么要关心?是他杀了袁伙云也好,是袁秋云杀了他也
好,跟我又有什么关系?”
翠浓盯着他,道:“你关心的是什么?”
路小佳道:“我只关心我自己。”
他忽又笑了笑,道:“就跟你一样,你几时关心过别人?”
翠浓呶着嘴唇,缓缓地道:“但我却实在是关心他的。”
路小佳道:“哦?”
翠浓道:“你不信?”
她美丽的眼睛里忽然涌出了晶莹的泪珠,凄然道:“你当然不信,有时连我自己都不
信,我怎么会忽然变得关心他了。”
路小佳道:“你流泪的样子实在很好看,可惜我一向只喜欢会笑的女人,并不喜欢会哭
的。”
翠浓咬着牙,突然从车上扑了过去,手里已多了柄尖刀,一刀刺向他的胸膛。
但她的手很快就被抓住。
路小佳微笑着,紧紧的捏住了她的手,悠然道:“你杀人本不该用刀的,像你这样的女
人,杀人又何必用刀?”
“叮”的一声,刀落在地上。
翠浓忽然倒在他怀里,失声痛哭起来。
她刚才还想杀了他,真的想杀了他,但现在却伏在他胸膛上,似已将整个人都交给他。
因为他比她强。女人一向只尊敬比自己强的男人。
薛大汉在旁边冷冷地看着,忽然笑了笑,道:“刚才她好像真的想杀了你。”
路小佳道:“本来就是真的。”
薛大汉道:“但现在……”
路小佳道:“现在她已知道杀不了我。”
薛大汉道:“所以她现在已准备让你宰了。”
路小佳道:“宰?”
薛大汉笑道:“你难道不懂这‘宰’字是什么意思?”
路小佳当然懂。每个男人都懂。
薛大汉道:“女人就是这样子的,她宰不了你,你就可以宰她。”
路小佳垂下头,看着怀中的翠浓。
翠浓显然已听见了他们所说的话,但却一点反应也没有,她的躯体柔软而温暖。
薛大汉道:“傅红雪还是个不懂风情的孩子,这女人看来却一定要我们这样男人才能对
付得了。”
路小佳冷冷道:“她本来就是个婊子。”
他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乳房,抓得很用力。
但翠浓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。
路小佳看着她,眼睛里忽然露出痛苦之色,又一把揪住她头发,重重的一个耳光掴了下
去。
她苍白美丽的脸立刻被打出了掌印,鲜红的血慢慢地从嘴里流了下来。
可是她眼睛里却发出了光,看着路小佳,忽然大笑道:“原来你是个……”
路小佳不让她这句话说完,又一掌掴在她脸上。
她的人立刻被打得滚在马车下,像一滩泥般倒在那里。
薛大汉长长叹了口气,道:“你不该打她的,你应该……”
路小佳道:“我应该杀了她。”
薛大汉道:“为什么?因为她偷人?但傅红雪又不是你的朋友,何况她本就是个婊
子。”
路小佳::“婊子并不该杀,世上还有种比婊子更下贱的女人。”
薛大汉道:“哪种?”
路小佳道:“一种天生的婊子。”
薛大汉又笑了,道:“你难道希望天下所有的女人都是处女?”
路小佳脸色变了变,冷冷道:“我们又何必站在这里谈这种女人?”
薛大汉道:“我们应该到哪里去?”
路小佳道:“去看杀人。”
他神情忽然变得很兴奋,他一向觉得杀人比女人好看得多。
薛大汉道:“杀人?谁杀人?”
路小佳道:“除了傅红雪,还有谁杀人值得我们去看?”
忽又笑了笑,道:“你一定也想看看傅红雪那柄刀究竟有多快的。”
薛大汉脸上忽然也露出很奇怪的表情,微笑着:“我只希望他莫要杀错了人。”